东门兜的这处做竹声，回响竟然延续了上百年之久

fjptzlh · 发表于 2020-9-11 22:34:14

东门兜的这处做竹声，回响竟然延续了上百年之久

图/文 | 方奋强

“笃笃笃，笃笃笃……”，早上六点多，楼下又传来了敲竹声，那是一位老工匠在加工竹器发出的声音，平常就当这声音是闹钟，如果还早的话就翻个身继续睡，有时还感觉这敲竹声挺悦耳的，经常在在梦里若隐若现，好像穿越了时空一般……。

笔者的住所位于古城路东门兜，这一带做加工销售竹器的生意由来已久，按本地话来讲叫“做竹”。笔者的曾祖父有做过竹，母亲小时侯还帮奶奶做竹，到笔者出生，家里已不做竹了，但左邻右舍还有不少人做。从小就听惯了这种做竹声，也早已习以为常了，但今天这声音却对笔者有种莫名的吸引力，虽说从小就生活在周边做竹的环境里，却对这行当了解甚少，于是萌生了下楼去看看这行当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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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器店位于东门兜西社小区安置房3号楼与市实验小学围墙之间的过道旁，师傅是一位老人，姓郭名德章，笔者与他住同一梯，经常与他见面，到他干活的地方来却是头一次。老人常年弯腰做竹，背驼得厉害。笔者小时候有经常看见他的父亲在自家门口做竹，同样也是经年累月累弯了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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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者与老人虽是邻居，但分别属于不同的居委会。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前，莆田城墙尚未拆掉的时候老人的房子住在城东镇海门的“鸭蛋巷”（旧时为加强城堡防守，在东城门外修建护门小城，内外城之间的巷子莆田话俗称“鸭蛋巷”），是属于城里人，现属凤山居委会。而笔者的祖宅紧靠外城墙而建，虽一墙之隔但是乡下人，现属镇海居委会。当年“鸭蛋巷”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经营做竹这行当，解放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做竹劳力集中在竹器合作社做工，按劳取酬，工余时间也在家里揽点私活，每天起早贪黑，只要勤快点收入还是可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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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老人介绍，当年东城门外护城河绕城而过，仙游那边出产的竹子在上游结成竹排，从木兰溪顺流而下，在千年古堰木兰陂附近进入北洋内河水系直达护城河，东门城外护城河旁早期是一处繁忙的竹墟，山里过来的竹子，因交通不便基本上靠人力肩扛到达这里，东门兜这里曾经南来北往客，好不热闹。这繁忙的画面在我恣意想象的脑海里渐渐淡去，化成眼前老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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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坐在工作位上，脚边摆满了做竹的工具，准备做一把竹凳。老人先用凿子在一根竹子上合适位置凿出两个凹型的关节，不过这时的关节暂时还是硬直的。然后在靠近竹子两端位置分别凿一个小孔，将一根细竹节两头用木锤分别敲进两个小孔，如果太紧则用凿子扩大小孔口径，直到合适为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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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着旁边火炉散发出淡淡的竹香，笔者想起了小时候竹匠做的玩具竹**：拉起用橡皮筋控制的枪栓，将小**放进枪头后边固定的U型铁片里，然后扣动用硬铁丝做成的扳机……“噼噼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，原来老人正在往炉子里添加碎竹片，竹片被火烧得爆裂，“噼噼”作响。老人把两个竹关节放在炉火上不断翻转，烤软后用湿布擦拭一下火烤处，将关节凹处分别套住两根构成椅面竖向框架的竹节，压弯，关节之间部分便成了凳面横向框架，关节外延部分则成为两个凳脚，另一边亦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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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嘴里叼着烟，仔细打量着部件之间的吻合程度，像在欣赏着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。不时拿起刨刀在关节处削去多余部分，让其与连接部件更加吻合。“哎哟，烟灰都这么长了”我不禁叫了一声，老人却毫无察觉，依然在目测他的作品，于是我不再说话，默默的看着他，突然发觉这种认真的样子很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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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老人用木锤往椅脚小孔敲进刚才试好的细竹节，使其与两边凳脚紧密结合，然后用电钻在结合处钻孔，用蔑刀面打入竹钉使其牢固。同样在凳面关节部位钻孔，打入竹钉使之与竖向边框竹节牢牢连接，这样一只竹凳的雏形就出来了。老人拿起刨刀，小心翼翼地刮去竹凳表面的增厚部分，使之平整，这时老人看起来就像一位美容师。

我注意到老人钻孔用的是电钻而不是我小时候经常看到的拉钻，这其实不用解释，使用电动工具可以大大提高工作效率，何乐而不为。我好奇的是凿孔为什么不使用电钻，老人说凿孔用电钻不好掌握角度和力度，凿出的孔参差不齐，结果会导致成品质量很差，使用这种方法对于手艺熟练的老匠人来讲，只能是个自败名声之举。当然一些替代工具可以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果，你看烤竹炉子用上了鼓风机，早期可是需要拉风箱的，那“扑哧扑哧”一边拉风箱一边在通红的炉火上翻转竹子的画面曾经也是很唯美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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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老人介绍他家从其祖父起就开始做竹了，大概始于清朝光绪年间，这样算来已有一百多年了。老人年轻时做竹到现在，从他手里加工出的竹制品无数，大到竹梯、竹床、摇篮、碗柜、鸡笼，小到竹椅（凳）、竹枕头、菜篮、扁担，甚至筷子、锅刷等等。随着社会的发展，曾经很畅销的竹制品渐渐用的少了或者被其他材料所替代，老人现在做的品种比较单一，大部分就是竹椅竹凳之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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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注意到墙边闲置着一副长长的木架子，前端有个半椭圆型的铁圈，老人说那是以前做竹梯时用来调直竹竿的，现在老了，干不动这种重体力活了。我让老人找根较长的竹竿在木架子上摆个造型拍照，老人婉拒了，可能对他这样整天埋头苦干的人来讲，此秀不作也罢，做实在人干实在事是其一生需要秉承的基本原则。

辛苦了大半辈子，一对儿女也各有事业，老人前段时间也萌生出就此歇业的想法，因此关了店门，拿着一张老人证坐公交车到处走一走看一看，确实见识了很多新事物。但新鲜感过后又渐感无聊，“闲不住啊，看来又要与竹子为伴一段时间了。”老人抬起头，对我笑着说。“那现在年轻人有没有愿意学这一手艺呢？”我问道。“很少了。”老人说这话时抬起头看了看前方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，脸上充满了对这门古老手艺有可能逐渐消失在街头巷尾的担忧。

我向老人表达了想写些文字介绍有关他做竹那点事的愿望。老人听了好像记起了什么，停下活站起来到里屋拿出一只旧工具箱，从箱子夹层里小心翼翼抽出一份报纸，展开给我看。这是一份发行于2013年11月8日的《海峡都市报》，当中用半个版面介绍了老人的事迹，标题是《不配一钉铆，巧匠造竹梯》。从内容上看老人14岁就开始从事做竹这行当，到记者采访他时已干了51年，这样算来老人今年72岁，从事这门手艺已经有58年了，看到此我不禁对老人的这份坚守充满了深深的敬意。老人说记者来了三次，最后一次给他送来了这份报纸，说到这里老人像个孩子腼腆的笑了笑，脸上写满了自豪感。是啊，这报道不仅是对这项传统手艺的介绍和宣传，更是对老人技艺和执着精神的一种肯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