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谢谢您，妈妈】一个莆田界外母亲，一生的泪

鸭子嘴硬 · 发表于 2016-5-6 16:24:24

母亲出生于1963年，赶上了大饥荒年代的尾巴，据她说，差点被饿死过。她刚出生，外婆就生病了，家里到处求医，母亲从出生起没吃过一口奶水，就跟家里的哥哥和姐姐一样吃青菜稀饭，那时候米糊那是奢侈品。

   幸运的是，外公那年在生产队当个小头目，偷偷薅社会主义羊毛，拿一些粮食回来，幸而母亲没被饿死。转眼间，母亲到了上小学的年龄。但那个时代，所有人都说女孩子读书再多都没用，反正要嫁人的。母亲读完了小学三年级就没有继续读书了。后来长大到了婚姻期，自由恋爱一个外乡人，听说家在常太那边，由于比较远，男方家经济更是一亩三分山地薄田。外公那个时候坚决反对，于是相亲一个同镇的水泥工，那个人成了我爸。

   后来，就因为跟这个水泥匠见了一次面，外公的严厉要求下，母亲勉强答应结婚，先后在80年代生了2个女儿，一个84年,一个86年。

   1985年后，村里的计划生育抓的突然的严了起来。母亲其实怀第二个女儿6个多月的时候，母亲在家里被计生工作组强行拉走，准备去隔壁镇计生办堕胎。那天，父亲听到邻居跑到田里说这个事情，马上放下手中的活，带着锄头，跟别人借了个自行车追去，母亲看到父亲从村口追来，就乘机在拐弯处挣脱开，坐上父亲的自行车赶往外婆家躲避。于是我出生了，在外婆家的鸡圈里偷偷出生的，没想到第二个还是女儿。

   在那个封建愚昧的年代，一个女人，如果在农村连生2个女儿，而且又结扎了，这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邻居的碎言碎语，还有婆家亲戚的笑话，唉，那个一向在婆家还算对待母亲不错的爷爷，也在我2个多月的时候离开人世了。长大后，听邻居说是心肌梗塞，突然死亡的。但我从他们眼里看出来，那是爷爷的不甘心。于是家里没了顶梁柱。这些婆家的亲戚，叔叔家的老婆，伯伯家的婶都出来了，开着吵着分家。

   接下来的几年，是奶奶忙着带叔叔家的儿子。因为我们是姐妹两，在奶奶心目中反正女儿是赔钱货，特别是我，出生又克死了爷爷。更没有这些疼爱。

   于是，年轻的母亲带我们姐妹两到田地去干活，手上拉一个，是姐姐，背上背的是我。。。。

      转眼，时光如梭，我三岁了。有一天，爸爸工地上，来了一个外乡人说他那边有个人家家里非常穷，已经生了4个儿子了，最小的1个才2个多月。

   于是，动了心里那个弦的爸爸，不顾母亲的眼泪和委屈，在那个年代，付出了2千多块，加一袋米。这是一笔巨款，几乎是所有家当了。那个2个多月的男娃，来到了我家，从此，我管他叫弟弟。

      当时我爸一天工资才8元，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弟弟，爸还欠了不少钱，而且实际上我弟弟当时实际与那个外乡人说的不符合，他已经超过半岁，而且因为可能是生太多了，没奶吃。所以看起来跟2个月的娃差不多，人家就是这样骗我们的界外人的。

      从他来到我家的开始，悲剧来了，那个弟弟，是超级难伺候的主，吃奶粉他上火，只好买杨梅泡汤下火，却还拉肚子，这一下折腾我原来就瘦弱的母亲，一下瘦了20多斤。黝黑又瘦。不看身份证，你以为她一定是40多岁的女人了。

      日月星转，弟弟转眼3岁了，但不会讲话，只会简单的呀呀。可我，我一岁半就会说很多话了，虽然我人也长的黑且瘦。常年的劳累和过度积压的精神压力，加上喝的水都是弄的简易沙井过滤水，因为靠海淡水很宝贵。那一年母亲，她得了肾结石。那个年头，再好的医院也没有碎石技术，母亲就靠着自己每天喝三大碗自己山上挖的不知名草根水，喝了半年。母亲人更瘦了，差不多80多斤，而母亲嫁给我爸时候有120斤。

      母亲说，她身体里有三个石头在里面，我那个时候觉得好奇怪，为什么不是孙悟空，身体里也会长石头呢？但每次看着母亲去小便，都是痛的死去活来，吃了半年草根水，终于有一天，母亲说她尿出一个小的，还有两个大的不肯出来。再坚持吃半年的草根水，终于拉出来剩余的2个。

      到了第二年，姐姐去摘番石榴，番石榴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栽种的，因为在叔叔的屋门前，婶婶说是他们家的，占为已有。我婶婶居然把大粪泼到我姐身上。

   母亲从田里做完农活回来，却发现我姐不见了，我说姐姐去摘石榴，被抓到我婶婶家了。幸好伯伯的伯母看不过去，看见我姐全身是屎，头发也沾满了屎，实在看不过去，带我姐去换洗了。

     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。母亲看着姐姐被这样欺负，我从没看到她发火的她，居然拿起了棍子，去我婶家自然是一场恶战，起初是口水对骂，后来发展到拿刀砍。我家的木门在我懂事起就一直有2条深深的刀痕，据说是我婶婶干的。

      婶婶他们家的人，比较恐怖，在村子又是有名的泼妇，他们家跟村里好几家都有过冲突，但是由于我叔叔是村赤脚医生，加上怕老婆是出了名的，大家都忍着。其实，当年我爸爸还没结婚时，是我爸爸供我叔叔上了卫校，叔叔还没取老婆前跟我们家关系还是不错的，自从我婶来到我家后，家里风波就不断了。

      谁叫婶婶她命好，连生了2个儿子，奶奶的都很怕她，爷爷又不在。家产被夺走了大半。

   那场吵架，母亲一个人不敌，败下来了。爸爸晚上做工回来，也没说什么，只是摇了摇头。

      大概在我8岁的时候，母亲居然又怀孕了，听说是结扎技术不行，松了，大家是这么说的，我也不太懂，不过看着母亲高兴，没想到自己还能怀孕，第二年产下我的亲弟弟，我清楚的记得，那天早上，我爸一大早兴奋的凑到我耳边，说母亲生了个小弟弟，白白胖胖的，当时我还在睡觉做梦懵懵懂。

   我奶奶高兴的不得了，赶紧过来照顾我这个意外的孙子。

      可惜，老天爷总是不会让人太顺心的。第三天，那天，天还下着小雨，奶奶说我那个小弟弟嘴唇有点白，说弄什么的时候肚脐眼进风了。第四天，我看着弟弟肚子涨的像个圆球。母亲在哭泣。第5天夭折了，我那个白白胖胖的弟弟，走了！

      母亲，在月子里哭的死去活来，留了多少眼泪，我不知道。但现在，母亲眼睛都有一团白白的东西，看东西久了眼睛都痛，据说就是月子里哭多了，落下的。

      隔壁婶婶的骂声，自我弟弟出生以后，天天在骂，诅咒，终于随着弟弟的夭折停止了。而我奶奶也不来我家帮忙了。母亲月子里随后，就自己挑水，洗衣服，心里对我婶跟奶奶的恨更深了。在她心里一直认为是她们2个害死我弟弟，尽管多年后听父亲解释说是接生婆肚脐没断好造成的。但误会，是一辈子的。

      第二年，母亲又怀孕了，不幸的是她生下的仍是一个妹妹，幸运的是这个妹妹聪慧过人，连我奶奶都喜欢她。

   我的老幺舅舅，是母亲下面的一个弟弟，外婆最后的一个孩子，他只有2个儿子，没女儿。在我这个妹妹2岁的时候，幺舅想收养我妹妹。爸爸舍不得，没答应给他。其实舅舅家条件比我们好很多，如果跟了舅舅，妹妹或许结局不是这样。

      说起我这个妹妹，确实要表扬一下，她4岁，而我已经上小学了，那个时候班上学习新三字经，为了参加新三字经背诵比赛，我回家经常读，她很喜欢听着我读，然后自己都会背，有时候比我还先背诵出来。妹妹而且很懂事，那个抱养来我家的弟弟，经常去捉弄她。妹妹3岁之前经常被他欺负哭，但3岁后她已经懂得如果如何反击了。

   可惜，说到这个我很自责。妹妹基本上是我跟姐姐一起带大的。我初一那年，母亲跟姐姐去田收稻谷，接近黄昏时候，我已经在家做好饭菜了。妹妹平时比较不愿意吃青菜，那个时期家里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自家种的青菜下饭，爸爸最疼小妹妹，基本上每天都是煎一个鸡蛋给妹妹下饭。时光回到那个黄昏，那个永远让我自责的日子，等了好久，母亲和姐姐她们都还没从田里回来，妹妹说她饿了，于是我让妹妹先吃饭……妹妹那天，居然吃青菜，她吃了一碗，然后说还要，由于天比较热，我又想顺便等母亲他们回家。我带着妹妹她，在家门口的阳台上吃饭。

   那天，她说还要饭，我就跑回屋里给她盛饭，等我出来听到砰的一声，妹妹从家门口阳台摔下去了，大概5米的高度……

      我蒙了，我吓的大哭，我忘记那天是谁，抱着我的妹妹去叔叔的卫生所……后来爸爸回来，甩了我一巴掌，又赶车带着妹妹去10公里外的镇上医院。结果，我再也没看到妹妹回家了，她去天堂了。。。

   大家都说妹妹命太好，我们家养不了她，算命的说2岁那年送给小舅养就没事。但我知道，这是他们安慰我。

      不过生活还在继续，没有人能草率结尾。那天，妹妹走了，从此家里也没有笑声，之前妹妹都是家里的开心果。

      很长一段时间，全家人才从妹妹的离开中，走出来。而我那可怜的聪明的妹妹才5岁不到啊。邻居都说我是丧门星，出生克死了爷爷，害死了亲弟弟，现在又夺走了妹妹。母亲看着我，但没怪我，反而带着眼泪安慰我。她说，这都是个人的命，不怪你。可我一直内疚，我经常梦到妹妹，梦中她经常喊：姐姐，等等我…。

   生活还要在阴霾中继续前进，我那个抱养的弟弟，脑子比较迟钝，我跟我姐学习成绩都不错，但这个抱来的弟弟，成绩在班上一直是倒数，不仅智商一般，而且性格也不好。懒，脾气暴，不讲理，懦弱……等等都没发现优点，哦，弟弟唯一的优点是——界外人特有善良。

   说是善良，其实也可以说傻吧，在家里他也是欺负我，经常拿棍子打我，我排中间，他不敢打我姐，就只能欺负我。他上小学时候，我下雨还要背他去学校，我的脸上到处是他的抓痕。经常被他追着打，但是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，就忍了，在学校或者外面打不过人家，经常挨揍，哭着回家，被人家嘲笑说是被父母卖掉的孩子。

   就在弟弟小学4年级的时候，我母亲说，他的亲生父亲来我家了，说是弟弟亲生妈妈得了精神病，经常光着屁股到处跑。来的时候，还带了个比他小一岁的妹妹来我家，说是来看望弟弟，其实是要钱的，母亲给了些钱打发走了。从那以后，这个弟弟确信自己是被卖的孩子了。口头说的约定有几个遵守的，母亲和爸爸，都说当初约定，抱养的时候就说好了，老死都不能相认的。这样对孩子伤害太大了。

      从那以后，弟弟变得更加敏感，稍微对他那个一点就说是不是亲生的，他就开始发飙，搞得母亲都不知道要怎么教育他。母亲只能一直惯着他，不怎么敢打他，拍邻居说不是亲生的虐待。其实弟弟就是这样惯出来的。为了我弟弟，爸爸和母亲都是恨铁不成刚。

      初三那年，他辍学了，有一天他亲大哥来我家，说是他亲生妈妈丢了，是疯了然后丢了。然后上次那个来我家的妹妹，也疯了。据说，这个亲大哥也疯过，据说是吃了精神病药后人虽然好了，但也反应迟钝了。

      弟弟20岁那年，自己谈了个女朋友，其实这个女的家里也很穷，是老幺，但她父母见钱眼开人，最近几年莆田界外农村发展很快，盖房子的人多，我爸爸搞泥水匠出生的，也算建筑界的人，和人一起承包了建筑公司，收入还不错，家里也盖起了小洋房。弟弟和这个女朋友聘金说好30万，后来女方说要改成50w加三金。老爸电话和我说，他工程款也没回来，让我也帮忙出一部分。农村就这样，说实话，那女的，家里条件不是一般的差，但是看到我弟弟也没什么出息，算了吧，爱咋地咋地，我本来打算拿10万出来给爸爸妈妈这个事。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，听说是村里人说我弟弟不是我爸亲生的，估计以后家产也不会给我弟之类，结果女方反悔了。这一反悔，我弟精神上受刺激了，跟他前面那个哥哥一样，整日恍恍惚惚。

   后来了解当年他哥哥发作也是因为女朋友没结婚成，嫌他家里穷。所以……，这种是遗传的，没有的医，只能吃药控制。

      就这样，弟弟在家里呆了一年，每天吃药，母亲每天照顾他，爸爸还是忙着外面做事。弟弟吃药时候跟正常人一样，就是一天至少要睡觉12个钟，不吃药就有幻觉，说些听不懂的话，还有就是傻笑。偶尔也会跟我爸去工地打杂，打发日子。唉，可我爸是做工程的人，平时骂人习惯了，脾气比较暴躁，更是不可能耐心教他，干脆让他回家睡觉，免得出门丢人。

   本来以为我弟弟，如果结婚可以延续我家香火。结果，不但没有，还增加了这种事情，那段时间我爸心情非常不好，就在春节的时候去探望我舅公的时候，就是我奶奶的娘家，在那里说到我弟弟，然后心情不好，有点喝多了。然后开车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。差点没命，后来到市医院做了开脑手术，住了差不多3个月的院。我们都要上班，母亲自然每日每夜的看护我爸。期间，我弟弟一个人在老家没人看管，据说好几天没吃药，几乎疯的不行了。

      母亲一个人在医院，几次因为高血压倒下。后来在医院，请了同村的一个护工帮忙。开颅手术完了，还有第二次的，接头盖骨的手术，在医院几乎花光所有积蓄，在中国，相信大家都有个数，一辈子的积蓄，医院可以在几天内淘空一个家庭。后来父母回老家里休养了一年，命是保住了，结果却成了残疾，脑子也不跟常人了，还易怒易爆，母亲自然成为他的出气筒，可怜的母亲，老了还要忍受这种结局。呜呜~~~`

      同年，我弟弟的大哥来到我家，本来是来要钱的，因为他父亲中风了，结果看到我爸爸残疾了，就没敢开口，看到他弟弟发病了，就说不要给他吃药，吃多了就脑子变的更傻了。

      然后，他说他可以带他去厦门，说是给他找工作，因为只要吃着药，那病就不会发作，就是迟钝点，做做保安什么的还是可以，有事情做还可以转移注意力，对病情的恢复有帮助，我们也就同意了。他大哥在厦门打工10几年了，一直在工厂做包装工。

      直到突然有一天，他哥打电话给我，他说我弟跟他吵架了，走了没回来，原因是我弟不愿意上班，而且那边天天吃快餐，看不上那种日子，这个弟弟真的没少折腾我们全家。几天过去了，弟弟还是没回来，后来接到一个外地的电话，说找到一个疯子，会说我们家电话，叫我们去领回去，等我姐和我请假过去，人已经跑了。

      到现在为止已经没消息接近2年了，但我估计我弟没死，那种人据说命很硬。刚失踪那会，母亲天天哭。我看着烦，我骂她，哭个屁，死了一了百了，算白养20几年了。母亲说：养了20多年了，即使是条狗都会有感情，何况是个人！！！

      现在，我们也放弃找他了，偶尔他哥哥也会打个电话问是否有我弟弟的消息。现在的母亲周身是病痛，神经也很脆弱，还要受父亲的气，看着心痛啊！而姐姐已经嫁人了，我也在市区上班，现在一周才回去一次！唉，码了这么多字，辛酸苦辣，我真没精力再说了，顺其自然吧~~~

   也许，幸福的人都很相似，不幸的人却有各种各样的不幸！尽管我们全家，一直在努力着往幸福的方向去，然贼老天确实给我们这个家太多的玩笑,我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玩笑等着我们这个家。

   最后，母亲节要来了，这里也祝大家，母亲节幸福快乐。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惦记着我弟弟的人，那就是我的母亲了。命运如果不是那么无情，我仍希望那个傻弟弟能回来一次，看望一眼养了他二十多年的妈妈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