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枇杷好

陈柱

       枇杷每年在暮春时节上市。说实在话，我在家乡的时候，并没有吃过好枇杷。人家的房前屋后虽多植枇杷树，但不知是品种还是土壤问题，大多植不好，枇杷个小且多毛，卖相不好，滋味寡淡。自家屋后的枇杷总是静静地立着，不摇曳也不顾盼，十数年的果树，叶子疏疏落落的，并不像归有光项脊轩庭院里的，有亭亭如盖的样貌。记忆里对于枇杷的好，并无过多具体的感受，倒是有几次咳得厉害，外婆摘了些枇杷嫩叶，加肺炎草和冰糖熬煮，放凉以后小口啜饮，虽无立竿见影之效，但确是个止咳的良方！后来初闻书峰枇杷的美名，还是在外地，品鉴之下，果然不同凡响。于是有事无事就跟书峰乡的同学加强联络，那样等到枇杷结果要他寄枇杷下来才不会显得太生分，这可是亲同学！

       枇杷在经过一个冬天的积蓄，开春便开始挂果，清明过后，长势越发喜人。头一天去看，呈浅浅的藤黄色，有的有些发白，稍不经意那么一两天，再去看，枇杷便长大了一圈，三三两两攒聚在枝头，果子的颜色也变得越深，呈出橙红色，像是春风带着某种颜料给它着色了。等枇杷压满枝头，就到了采摘时节，采摘枇杷时，一串一串地折下来，带着墨绿的叶子，珊珊可爱。枇杷吃法，可先用硬物器刮刮，给枇杷全身做一次马杀鸡，这样剥皮的时候就干净利落了。

       枇杷当中，苏州东山、杭州塘栖当属一品。沈朝初《忆江南》词曰：苏州好，沙上枇杷黄。这沙上枇杷便是苏州东山的白沙枇杷，其在唐时期就已是贡品，一骑红尘，马背上驮着一品枇杷，皇帝老儿坐拥江山，贵妃娘娘想吃个新鲜蔬果跑死几匹马自然不算什么。

      白石老人画过枇杷不计其数，枇杷或从左右斜入，或凌空插入画面，或盛以篮中，一旁以其他瓜果相衬，或点缀以虫草。他晚年的枇杷图中一部分枇杷是橘红色的，我在生活中还没有见过橘红色的枇杷，只有枇杷采摘久置，氧化了快坏掉的样子。也许是他画腻了用藤黄写就的金黄枇杷，索性加入一些朱磦吧！题画诗曰：“藤黄欲作黄金焕，人笑黄金未是真。却胜昔人求米帖，文人比较画师贫。白石山翁又题。”

      书画里的枇杷，我喜欢沈石田、恽南田，还有吴昌硕，各家均有妙处。沈周写的枇杷冷隽清雅，恽南田则清新无匹。我学画、读画时，在沈周这里读到一件有关于枇杷文人雅事。说有一位客人仰慕沈周，就托人给他送了一盒枇杷，礼单上赫然写着“琵琶”二字，不知是出自客人之手，还是所托之人所写，沈周打开一看，哑然失笑，于是给他提笔回信，说承蒙你的琵琶，我打开礼盒一看，听不到琵琶声，却有好滋味，方才知道原来江州司马（白居易）泪洒九江，王昭君所奏琵琶曲，都是为一口吃而已。这一时笔误落下的韵事，还能流传下去，得益于沈周的才名，这当属于文人间的风趣，大可付之一笑。江南子弟多才俊，枇杷常入诗入画，得以载入史册，也正是得益于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