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9月25号晚，神舟七号载人航天飞船成功发射，举国欢庆。可鲜有人知，莆仙戏曲目《妈祖女神应笑慰》也搭乘着“神七”飞船，寄托着海峡两岸的团圆梦，响彻太空。短短5分钟的曲目集“五轮台”、“江头金桂”、“集贤宾”三大曲牌于一身，难度极大，演唱者正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莆仙戏代表性传承人黄宝珍。
83岁的黄宝珍是上世纪莆仙戏赫赫有名的“四大名旦”之一，她经历了这个古老剧种从流行到衰弱再到复兴的过程：
有的人家说，你清唱一段，我说没有乐器不好唱，莆田戏那个鼓点很难啊，像京剧它有过门，我们没有过门，只有鼓点，很难掌握，而且我们这个曲牌太古老了。
黄宝珍剧照
史料记载，晋未南北朝，中原百姓大批南迁，当时盛行于中原的“百戏”随之传入莆仙地区，并于唐宋时期形成了具备行当和剧情的戏曲表演剧种——莆仙戏。因其诞生比“百戏之祖”昆曲足足早了300年，且至今保存着古老的演出形态，故被戏曲史家们称为中国古代戏曲艺术的“活化石”。
福建省艺术研究所里，保存了8000多册莆仙戏的古老剧本，5000多个传统剧目。
曲牌是莆仙戏的魂，有“大题三百六，小题七百二”一千多支，许多唐宋时期的词只要按莆仙戏的曲调唱出，就是古时候的原音。黄宝珍天生一副好嗓子，小时候经常到戏班看排剧，耳濡目染，八岁时便能唱几个曲牌。十二岁到了“新移风”戏班拜师学艺，再难的动作、曲牌，她一学就会，过目不忘。仅一年时间，黄宝珍便成了戏班里的实力旦角，人送艺名“阿妹丕”：
那时候也没有扩音器，凭着嗓门唱，比如田地宽宽的，戏台插在田地里面，就是给几千人听的，大概四五华里都听得见。
莆仙戏剧照
年少成名并没有让黄宝珍浮于表面，她不满于传统唱法中词句唱不亮、拖腔不落韵的弊病，苦学音韵学知识。在她看来，戏曲舞台不像拍电影，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来，从登台的那一刻起，没有情，再好的声音唱出来的曲，也是死曲。一场戏哪怕黄宝珍只有五分钟的唱段，她也会花上几天时间揣摩角色的性格、情感。当年，古曲《太子游四门》没人能唱赢她：
我就死盯着这个戏，不知道，可能和这个戏有缘分，喜欢学戏。到什么地方就到什么地方练，有个什么小庭院、有个空地就练。如果今天晚上有挂牌我演主角，我一般不跟人家讲话。
剧照《沙家浜》，黄宝珍饰演阿庆嫂，摄于1965年
上世纪50年代，在新中国“双百”方针的指引下，莆田戏曲氛围浓厚，光有名的莆仙戏剧团就不下百余个。每周末，黄宝珍所在的典型剧团有四五场演出，由她本人出场的戏几乎场场满座。1954年的华东戏曲会演上，凭借对《琴挑》中陈妙常这个角色的出色扮演，黄宝珍荣获二等演员奖，并由中国唱片公司录制唱片，发行全国：
那时候，莆田到处都是放这个唱片，人家农民在地里干活，一听到这个唱片唱出来，马上停了，锄头都扔在那里去听。以前也很多人学唱啊，那个曲牌叫“懒画眉”。
莆仙戏《江梅妃》剧照
然而，繁荣的景象并没有一直持续。1966年，戏剧被视为“封资修”产物，遭到了严厉的批判和禁演。莆仙戏剧团一下子乱了，传统剧本大量被毁，黄宝珍也没法再演戏了。
莆仙戏老照片
1978年，在中断12年的正式演出之后，已调至福州工作的黄宝珍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复兴莆仙戏的艰难之路。那时，为解决地方戏剧人才严重不足的困境，全省在各地创办戏曲中专班。每月，黄宝珍奔波于福州、莆田两地，和老前辈们组建艺校，按行当招收了30多个学生，由她专门负责“闺门旦”6名学员的培养。至今她都记得，半年后，全体学生出演《胭脂虎》剧目，由于经费紧张，大家只能穿着练功服上场：
基本老的都没有了，断层了，我都好多年不演戏了，66年停了，到78年回来。莆仙戏要想演好，要先声，声音，后容貌，三技术，一定要把这个莆仙戏好好地传下来，这个是祖宗的宝贝。
莆仙戏《魂断鳌头》剧照
重出江湖，黄宝珍已不再执着于第一第二，而是只想做一个莆仙戏文化的传播者。为了给后人留下宝贵的剧目资料，年过七旬的她坚持录制《梁祝》、《叶李娘擂鼓》等莆仙戏传统剧目影像，舞台上，古朴隽永的唱腔、含蓄深远的蝶步令后生们敬佩赞叹。在培养莆仙戏名角上，黄宝珍更是毫无保留，倾囊相授，新一代莆仙戏翘楚黄艳艳便嗣承了她的部分剧目角色。
黄艳艳剧照
年轻演员的成长为莆仙戏注入了复兴的活水。2011年，莆仙戏第一次登上巴黎中国戏剧节的舞台。2014年9月，复排后的莆仙戏《叶李娘》在国家大剧院精彩上演，这是莆仙戏首次登上国家表演艺术最高殿堂。今年6月，历时三年抢救复排的莆仙戏濒危剧目《目连救母》在莆仙大剧院连演三天，担当重要角色的学生黄艳艳回忆说，剧院一千多个位置，满满地座上客：
一场好的剧目，整场下来，最少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是年轻的观众，以前都是白花花的，一片白头发的老奶奶老爷爷在看，现在年轻人有可能静下来进剧场一看，觉得古老的艺术还是可以欣赏的，这是我们很大的进步。
濒危剧目《目连救母》复排展演
如今，只要有需要的地方，83岁的黄宝珍就会去做讲座，培养莆仙戏编剧、表演、导演等人才。年轻的莆仙戏艺人也在为组织复排经典折子戏，传承莆仙戏基本功，建立折子戏影像资料库而努力。每年寒暑假，学生黄艳艳都会走进莆田中小学的课堂，教唱莆仙戏选段。课堂上，小孩们似懂非懂，在婉转清丽的唱腔里摇头摆脑，一千多年前的旋律，通过年轻的嗓音，传递到更年轻的耳畔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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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12-13 09:41:36
